三个曼联金球先生

　　“你该不会问我有关罗纳尔多的问题吧？”博比·查尔顿爵士整个人搭在酒店餐厅的蓬松沙发上，轻松地笑道。“你知道，这些天关于他的话题我已经听到耳朵起茧了。”跟也许是英格兰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球员，一起谈论葡萄牙边锋无疑就是在浪费时间。
　　查尔顿本人就是一个传奇故事的宝藏：出身于1950年代早期的“巴斯比宝贝”，在慕尼黑空难中幸运逃生，106次代表英格兰队出征，1966年帮助球队夺取世界杯冠军，两年后率领曼联登顶欧洲冠军杯。他至今还保持着英格兰队进球最多球员的纪录。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尊贵的气质，可以想象，我们接下来提出的许多问题查尔顿之前已经回答过无数次，但每一次的倾诉里他都不改最初的兴奋和喜悦。
　　您曾经想过象父亲一样走下矿井吗？
　　完全没有。我父亲清楚地告诉我要自谋出路。干别的都比干矿工好。幸运的是我继承了家族的足球基因，我的叔叔们都是球员，这对我帮助很大。我也曾经亲自下过矿井，所以我知道矿工生活充满了悲惨，每一天人们都祈祷能够活着回到地面。老天保佑，我还有足球可以选择——对我来说这容易得多。
　　为何会选择加入曼联？为什么没有考虑加入纽卡斯尔联队吗？
　　坦白地说，曼联是第一个明确对我表达兴趣的俱乐部，至于纽卡，很遗憾，他们的邀请来得最晚。此外，当时的曼联，狼队和切尔西并称为三大青年球员加工厂，而纽卡则没什么名气。一天我代表中学校队比赛，一名曼联球探看中了我并邀请我直接与曼联签约。要知道，在当时单单获得球队试训的机会已经是十足珍贵。后来我加入英格兰少年队，各个俱乐部的球探们蜂拥而至，但曼联已经成为我的选择。
　　您有4位叔叔都曾是职业球员，但杰克·米尔伯恩(纽卡的传奇球员，译者注)不在其中，为何人们总是误认他是你的叔叔呢？
　　杰克对我非常好，所以人们的误会也是正常的。但他只是我的堂兄。我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实际上正是他促使我彻底拒绝了纽卡斯尔，“这里不是年轻人成长的地方。”
　　您曾经念过中学，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工程师学徒，我们可以因此认为您智商很高，即使不踢足球也完全可以在别的行业拥有一番可观的成就吗？
　　对不起，这个假设是错误的。
　　我的学校告诉不会允许我在毕业后与曼联签约，因为学校的球队需要我。因此我不得不提前辍学。至于工程课程则的确十分有趣，可我在17岁之后就正式加入曼联，再也没有返回校园。
　　您说过，邓肯·爱德华兹是唯一“让你感到相形见绌”的球员。他到底有何惊人之处？
　　一般来说，绝对大多数球员都有长有短。有的人擅长头球，有的人左脚特别出色，有的人则拥有好的大局观或者体力充沛，但邓肯则集所有优点于一身。在每一个环节上他都比所有人更加出色，所以就是这么简单。当我第一次看到他踢球，我就知道他无所不能，他勇猛，能传能射，还能铲球。当时曼联队里有许多优秀的年轻人，但我知道邓肯是唯一比我更强的球员。
　　“巴斯比宝贝”留下来的痕迹不多。能够向现代的人简述一下那支神奇的球队吗？
　　巴斯比教练将一群优秀的年轻人召集到了一起，并给予每个人全部的发挥舞台。他将17岁的球员招进成年队，这在那个年代里是闻所未闻的。巴斯比的行为遭到世人的反对，因为人们认为足球是属于男人的危险游戏，但巴斯比部位所动。我很荣幸能跻身到一支才华横溢的球队当中——攻势足球是大家共同的追求。

　如果没有慕尼黑空难，您认为曼联可以终结皇马在50年代晚期对欧洲冠军杯的垄断吗？

　　开始的时候，我们不清楚在欧洲是否具有竞争力。我们遭遇到前所未见的强大对手，像迪斯蒂法诺都是传说中的神话人物。但很快，我们就适应了对手的套路，我肯定如果没有慕尼黑的悲剧，我们将会赢得1958年的冠军杯。而皇马的5连冠也就无从谈起。当时的曼联非常年轻，每个人都非常善于学习，我相信我的队友们都做好了征服欧洲的准备。

　　在国家队方面，许多人都相信如果没有慕尼黑空难，英格兰队将可以赢得1958和1962年的世界杯冠军。您同意这个看法吗？

　　很有可能。参加1958年世界杯的英格兰队很强，如果再加上爱德华兹，汤米·泰勒，罗杰·布林和埃迪·科尔曼等人的话，我们将拥有一个具有世界冠军实力的阵容。果真如此的话，我想要包揽1958和1962年两次世界杯也不太容易，但拿下其中一次冠军问题不大。

　　谁是你您曾经在赛场上遭遇过的最难缠的对手？

　　大卫·马凯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家伙。他喜欢用嘴巴协助防守，在你的耳边低声嘀咕说，“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他在热刺和德比郡队的表现都十分杰出。

　　能谈一下在球场上对阵您在利兹联效力的哥哥杰克·查尔顿时的情况吗？他对你是轻描淡写还是刚好相反？

　　刚好相反。整场比赛在结束之前我们甚至不会打一个招呼。我记得我们第一次遭遇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给狠狠踢了我一脚。但杰克绝对不是一名球风肮脏的人，特别是我很骄傲能够跟他一起在英格兰队并肩作战。

　　能谈一下兄弟两人的关系吗？

　　我上周才刚跟他见面。他现在情况不错。我们俩的情况跟别的兄弟们没什么两样，大家各有各的精彩人生。

　　对乔治·贝斯特评价如何？与他并肩比赛的感觉怎样？在比赛中他会有令你恼怒的时候吗？

　　贝斯特对于所有第一次见到他踢球的人来说都是一个惊奇：身材瘦小，却作风凶悍，当然还有随时所欲地玩弄对手于鼓掌之间。乔治的水平不在任何人之下，羞辱对手是他的习惯。当然，他也经常会令人恼火，因为他总是将球粘在脚下，我们不得不在守在各自的位置眼巴巴得等他把球传过来，但最终的结果却往往是他将球射出。观看贝斯特比赛是一种享受，没错，有些类似今天大家看罗纳尔多的表演，只是后者的速度更快，身体也更加强壮。

　　回首过去，您认为有谁错失过拯救贝斯特(后因酗酒而致早逝，译者注)的机会吗？

　　每个人都有责任。他实在太过优秀，锋芒毕露，无人可以左右。他的天才为他赢得放纵的特权。只要贝斯特能够继续在球场上娱乐大众，那么场外的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在1968年的洲际杯客场比赛中，曾经有球迷向您扔猪肉吗？

　　哦，不是我，那是诺比·斯蒂尔斯。不过，当时的客场气氛的确充满敌意。

　　在曼联效力期间，您几乎出现在所有可能的中前场球员位置上，那么您到底是一位左脚还是右脚球员？目睹今天球场上充斥着只会用一支脚踢球的家伙会让你感到恶心吗？

　　我天生就是双脚球员，左、右脚都差不多。这并非是刻意训练的结果。现在的确有许多球员都专注于一只脚的训练而忽略双脚的均衡，这令人惊讶。

　　当然，如果你具有普斯卡什般“上帝的左脚”，哪怕你在整个职业生涯中从来不用右脚触球，大家也不会有什么好说的。

　　本土作战对于英格兰队夺取1966年世界杯起到了多大的帮助？许多人都认为参加1970年世界杯的英格兰队比1966年更强，但结果却完全不同。难道主客场的因素真的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的确如此。主场的观众，场地，天气和裁判都对我们更加有利。更重要的是，我认为参加1966年世界杯的英格兰队对于夺冠充满了信心。球队在4-3-3阵型下表现如鱼得水。而今天人们几乎完全放弃了这套行之有效的战术让我非常惊讶。因为设置3名中场球员意味着你可以随时根据场上的形势增加3名前锋或者3名后卫。至于1970年世界杯的英格兰队，我无法同意说他们比4年前更强，因为成绩说明了一切。英格兰队完全无法适应墨西哥闷热的天气和海拔。

　　当英格兰队在1/4决赛中被联邦德国队逆转时，您坐在板凳上在想什么？当时你意识到自己从此将永远告别国家队吗？

　　我伤心欲绝。当我被替换下场时，我的体力依旧充沛，我的双腿完全没有感到疲惫。主教练拉姆塞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觉得我们将保持胜果，并准备迎接半决赛。在我下场之前德国队已经扳回1球，然后我便在板凳上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进球，将比分逆转，这种感觉令我伤心欲绝。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会成为我在英格兰队的最后一次出场，但很快我就发现拉姆塞将全部精力放在了备战1974年的世界杯比赛上，而我是没有可能再坚持4年了。至少拉姆塞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

　　您有没有觉得当今的英格兰球员已经不再像以往一样将国家荣誉看得至高无上？

　　没有。当然，现代球员的经济状况无法跟当年同日而语。在我为英格兰队效力的时代，足球就是我们的饭碗，国家队是球员水平的检测仪。当时的联赛里英格兰球员很多，大家都竞争十分激烈。今天的英超赛场上英格兰球员的比率大大降低了。

　　拉姆塞和巴斯比都是伟大的教练，他们的风格有何不同？他们之中谁让您看到了弗格森的影子？

　　弗格森身上兼有两名伟大加练的品质。弗格森既是教练，也是领袖，这点众所周知。他性格倔强，在困难面前从无半分畏惧。拉姆塞同样如此：他时刻不忘提醒大家自己才是球队的主宰。而巴斯比则痛恨失败，球员们都小心翼翼避免惹他生气。巴斯比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但那也许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亲口告诉我说，“我将不再需要你”。

　　在曼联的告别赛里，那是在1973年的斯坦福桥球场，切尔西主席送给您了一个烟盒作为纪念。那么，您抽烟吗？

　　我早年曾经吸烟，但很快就戒掉了。那个烟盒很精致，但里面是空的。我对切尔西感情很深。我还记得有一次因为周中国家队比赛和周末联赛相重合，巴斯比让我留在斯坦福桥训练备战联赛。那里的气氛十分友善，我认识了一些好朋友，他们完全没有把我当外人。

　　您的教练生涯并不如意——为什么？

　　我天生不是当教练的料。我根本没法通过那些获得教练资格的考试。我想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1994年您在受封骑士期间女皇跟您说了什么？

　　她只是告诉我她对为我授勋感到十分高兴，并感谢我对英国足球作出的一切。当然，那是我非常荣幸的一天。之前我已经接受过帝国勋章和巴斯勋章，但只有在受封骑士之后，人们才能在自己的名字后加上“爵士”二字。当然，我从来不要求任何人称我为“爵士”。

　　作为一名利物浦球迷，对于巴斯比，弗格森和您都受封骑士，但鲍勃·佩斯利(曾率领利物浦3夺欧洲冠军的名帅，译者注)却被排除在受封之外感到不可思议。您认为呢？

　　我完全同意。佩斯利为利物浦和英格兰足球都做出了伟大贡献，他获得了如此多的荣誉，没有理由不获得相应的承认。

　　当莱因克尔错失点球，并失去追平您保持的英格兰队历史最佳射手地位的机会时，您的感觉如何？暗自偷笑吗？

　　对此我从来没有觉得是个负担，当然，在他罚丢那个球之后！(笑)无论如何，能够保持这个纪录总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坦白来说，如果说有人要取代我位置的话，我找不到比加里更加合适的对象。

　　对于曼联被格雷泽收购怎么看？俱乐部为此背上了巨额的债务。作为俱乐部长年的董事，您如何尽量维护俱乐部的利益不受损害？

　　我曾经亲口问过格雷泽父子，他们是否会将俱乐部搅得翻天覆地。他们回答说不会。之前我完全不认识他们，所以只有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人们都期待着曼联的失败，好从中看一看格雷泽父子的真面目，但我并不会这么恶毒。我觉得他们都是充满了魅力和自信的美国人，对弗格森非常尊重，并愿意为俱乐部大笔花钱。他们也并没有在媒体上高谈阔论，一切都交给弗格森和大卫·吉尔来打理，这很不错。

　　当然，我很理解铁杆球迷们对于美国人到来的反感，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曼联一切都没有改变。既然木已成舟，我们只有坦然面对。将俱乐部交给球迷托管并非是万全之策，因为这将会让俱乐部时刻处于动荡之中。这样例子并非罕见。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曼联的老板是谁，我们始终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球队，这一点现在没有改变，以后也不会改变。

　　您很早就出现了秃顶现象？能说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这跟足球没有丝毫关系。我17岁就出现秃顶的情况。基本上矿工家庭出身的人都会带着鸭舌帽，因为所有矿工均秃顶。但我保证我从未在睡觉中掉过一根头发。

　　您的女儿苏珊娜是一名天气预报主持人。她的这份气象天赋从何而来？您在比赛中见会时刻抬头观察天象并转告队友们你对天气的预测吗？

　　我想这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她的智商比我高多了。现在她已经辞职回家带儿子去了。我的另一个女儿安德拉也聪明绝顶，她是一名心理治疗师。

　　当英格兰队在1/4决赛中被联邦德国队逆转时，您坐在板凳上在想什么？当时你意识到自己从此将永远告别国家队吗？

　　我在对阵维拉的比赛中曾经打进一个锦上添花的进球，这个球跟胜负无关，但有些类似吉格斯在对阿森纳的足总杯比赛中的进球，中途我连续过了好几名球员。还有对热刺那个，是团队合作的杰作，也是如今在电视上人们可以看到的。如果按照进球的价值来衡量的话，当然是在冠军杯决赛对本菲卡和世界杯半决赛对葡萄牙队的两次梅开二度。我的远射不错，那要归功于巴斯比的助教吉米·墨菲，“别看球门，专门打门，保持皮球贴着地面飞行。如果你都不知道皮球会飞向哪里，门将又怎么会知道呢？”他告诉我。因此，我有很多远射都是贴着门将入网。“射偏了千万别在意，大家都会体谅你，只有当你犹豫不决而错失良机时才会招人责备”墨菲还说。因此这也是如今我要向年轻人们继续传承的口诀，“集中精力，射门，什么都别想。”

　　英格兰原本距离举办2006年世界杯决赛十分接近，却功亏一篑，有什么经验值得对未来的申办总结？

　　我一度认为我们稳操胜券。我们的申办条件是最好的，并在第一轮申办评选中顺利过关。但德国人接下来完全剽窃了我们的创意。我们有最佳的球场和安全设置，德国人却钻了政治规则的漏洞。事实上，2006年世界杯申办的失利的经验帮助伦敦赢得了2012年奥运会的主办权，那就是：将所有评委名单找出来，然后一一进行攻关。我相信下一次在英格兰本土举行的世界杯距离我们不会太远。我对于我们现有的条件充满了骄傲。放眼全球，英超走在了时代的前列，还有别的哪个国家能够拥有比我们更加完善，更加集中也更加安全的球场吗？即使真的要等到2018年也没关系，我还年轻得很，一定能够等到世界杯回到英格兰的那一天。

　　对于越来越多的大牌球员对攻击裁判习以为常怎么看？您觉得该如何制止这种风气？

　　是的，我认为不能任由这种情况继续发展。我已经就此多次跟国际足联纪律委员会的官员讨论解决方案。我认为任何在球场上挑战裁判权威的行为都是不可容忍的。这种情况在美国职业橄榄球比赛中完全看不到，因为那里的裁判可以随时将不满的球员罚出场。我想，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们所要做的，只是告诉裁判该如何正确面对这些挑衅，并赋予他们绝对的权力。哪怕因此在一场比赛被罚下3，4名球员。只有这样，球员才会收敛。

　　英格兰球员依旧在技术上无法跟一些顶尖的足球国家球员抗衡。作为多年前就开设了自己名下足球学校的先驱，您觉得问题的核心在哪里？

　　关键在实践。你到曼联的训练基地里看一看，发现里面的年轻人跟海外的同龄人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大家学习的东西都一样：控球，传球，触球…但只有在实践中你才能真正进步。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早地将年轻人推上赛场，因为年龄越大，他们面临的竞争也越激烈。这也是促使我开办足球学校的原因。所谓的巴西和阿根廷盛产足球天才的说法都是偏见，所有的孩子都是一张白纸，没什么学不会的。实践，实践，再实践，实践里才能出真知，这是我一直强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