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像过去一样狰狞面目地出击
像过去一样愤怒吼叫
像过去一样用双拳把所有来球击碎在门前
像过去一样在每一次触球时
迎接全场雷暴般的掌声……
当卡恩被克林斯曼摁在替补席上时,我以为卡恩快死了,像他这样一头动物如果不能呲着牙向天空咆哮不能伸出爪子卡住对手脖子不能像大功量割草机一样把小禁区铲平,与死没什么两样。
很多时候,他像被设制了“静音”般坐在板凳上,静静地注视战斗第一次与他无关的发生,偶尔抬头看看黑暗的苍穹,眼神如两点迷星。有一刻,我怀疑电视画面上出现的那个人并不是卡恩,我怀疑那其实是一头吉祥物狮子被仪式化安排在替补席的某个位置上进行苟延残喘。
卡恩完蛋了,卡恩除了在机场高速路上那幅横亘数十米的广告上每天都在做着漂亮扑救,无所事事,无疾而终,无可奈何,但绝不无事生非——他没有向克林斯曼叫板,他每天在训练场上苦力般鱼跃着,比巴拉克还乖,于是这很奇怪,这像是一种蓄谋已久的阴谋或蓄势待发的暴动。我等待着,等待着这个自埃芬博格之后德国足坛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性格演员的动物某一天猝然出击。
但没有,一直没有,卡恩没有干,那个卡住布尔达里奇脖子飞踹查普伊萨特血盆大口咬向赫利希和暴怒之下用双拳把球打进对方球门的卡恩什么都没干,却静静走向莱曼身边,做着同一个国家的门将应该干的事情。
这是一种视觉震撼,一头荷尔蒙超常的动物居然干出这样温情脉脉的事情让人震撼,让人甚至想起《钢琴师》里那个心存善念的德国军官,他向犹太琴师送去最后一块汉堡,送去一个男人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情感。
那一刻我想套用我曾送给马拉多纳的一句话:向世界竖起中指,向卡恩竖起拇指。
我对三、四名决赛从不感兴趣,但我坚持看完最后一分钟,因为我要纪念卡恩,纪念卡恩最后90分钟——包括卡恩的那个丢球。这个啮齿类动物不是世界上丢球最少的门将,不是世界上技术最精良的门将,不是得冠次数最多的门将,但他可能是世界上站在球门之间最率真的爷们儿,最敢把鲜血喷到对手脸上的原生态动物!记住:在卡洛斯最大力的时候,只有卡恩敢让排人墙的后卫们滚开,他要面对面单挑这个左脚射速号称有一百五十公里的魔鬼!
我对德国从不感兴趣,不仅因为阿根廷,而且因为我认为这是把足球糙俗化的国家,虽然这屡屡招来德迷的“粪怒”,但我坚持我的观点,因为一个评论人要是因为顺应民情而改变观点才就应该招致“粪怒”;我同时还要坚持的是:我喜欢克林斯曼和卡恩。前者代表刻板的德国人少有的时尚叛逆,后者代表的是德国男人骨子里传承的暴力基因,现在的德国球员越来越平庸了,他们身体越来越好,却越来越没有贝肯鲍尔当年缠着脱臼的膀子上场盘肠大战的混劲儿,没有穆勒那种门前把腰板拧断的爆发力转身把身后的球扫进球门的浑不吝!
最后90分钟,是卡恩完美的圣战,4年前,他用“一个人的战争”把德国破车带进决赛,4年后,德国给了他一个90分钟进行功德圆满——所以克林斯曼也是爷们儿,他知道全德国全德迷全部卡恩的粉丝们都想看到为一头世纪动物献上的人情味的画面:让他像过去一样狰狞面目地出击像过去一样愤怒吼叫,像过去一样用双拳把所有来球击碎在门前,像过去一样在每一次触球时迎接全场雷暴般的掌声……
与其说这个星球缺乏英雄,不如说这个星球缺乏动物,在泰森退出拳坛之后,美国最牛逼也是最尖刻的评论员们都赞美他: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寻找到这样一头暴怒的狮子?现在的问题是:全球化让门将的技术越来越精湛,人类进步让门将身高越来越向2米挺进,但我们拥有了全部优秀技艺和颀长身材的门将后,在拥有了却再也听不见有一头动物在球门线前向全世界咆哮,“滚开,让我来!”
我们永远看不到那种“独立”的门将了,门将正在成为球队阵型里位置最靠后的一个镙丝钉,这更加准确更加安全,但更加无趣!
无辜地看着每一个对手,而一头真正的德国狮子是卡恩,他在开创和结束了门将暴力时代后就转身离去,回归黑森州的树林里。
从此门前无动物!草坪洁净、细语温言、安全有效,但让人有种温廉恭俭让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