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士顿大学德语系毕业的苏珊·萨顿或许没有想到,她会在2011年的保加利亚,成为人所共知的公众人物。这一切都要拜阿桑奇主办的揭秘网站“维基解密”所赐:这位美国驻保加利亚大使馆的副使长,因为2010年1月15日发给美国国务院的一份情报密电,揭开了保加利亚足球一个“公开却从未得到证实的秘密”——这里,已是黑手党的天下。体育领域原本应该不会被只关注于政治和军事机密的“维基解密”盯上,但这次,“维基解密”的炸弹威力实在过于巨大,保加利亚的足球界于是成了美国在东欧政治和军事存在被曝光的连带牺牲品。
整个2010年,澳大利亚人阿桑奇和他创立的“维基解密”网站几乎完全可以荣升年度最受关注人物与事件。这个旨在揭发各种政治和军事丑闻,以及权钱交易和不法内幕的网站创建于2006年。经过4年的苦心积累,“维基解密”已从各种渠道收集到超过200万份机密文件。2010年7月26日,“维基解密”一口气公布了9万多份驻阿富汗美军的机密文件,就此一举成名。随后,当美国政府开始围剿“维基解密”网站时,10月阿桑奇再度公布39万份美军伊拉克战争的机密文件,11月20日又一举公布25万份美国的外交密报。这25万份外交密报被称为全球外交领域内的“9·11”事件。在这3次大规模的解密行动中,“维基解密”成功披露出美军袭击伊拉克平民并造成2名路透社记者身亡的丑闻,以及2007年关塔那摩监狱虐囚,2009年英格兰东安格利亚大学气候研究所篡改实验数据以证明人类活动改变气候,加之随后曝光的阿拉伯国家高官充当美国间谍的猛料,几乎酿成一场事关美欧主要大国之间的外交地震。
在这可能彻底改变世界政治史的“维基解密”行动中,相比伊朗总统内贾德被下属掌掴,美日联合镇压反捕鲸团队,保加利亚原本广为人知的“黑手党足球联赛”,影响力其实远没有这么大。而且,作为美国驻保加利亚使馆官员的苏珊·萨顿,只是例行公事地定期将情报简报发给国务院和两大情报机构。在2010年1月之前,有关保加利亚政治的黑手党化,和无处不在的贪污腐败,以及来自俄罗斯黑手党的渗透都已多次被她密报。之所以把目光盯紧保加利亚的足球,只是因为2010年1月,恰好发生了保加利亚著名反黑手党记者被马利诺夫兄弟暗杀的命案。而马利诺夫兄弟又是著名的黑帮组织SIC头领,旗下拥有索菲亚斯拉夫人俱乐部。
在保加利亚,黑帮势力控制足球已是“公开的秘密”。就连一直叫嚣要整肃吏治,打击黑手党势力的新任总理博里索夫,自己任职索非亚市长期间也涉嫌包庇大毒枭尤西奇。但鉴于保加利亚对外界媒体监督的防范,大多数西方记者根本找不到有力的证据。为数不多的本国记者,近年也已有2位深入调查黑手党控制足球的人遇害。对于保加利亚人而言,来自美国大使馆的情报密报,其实就是比任何证人都有力的证据。更何况,被“维基解密”披露后,保加利亚的黑手党足球一夜间就从坊间流言变成了国际事件,由不得保加利亚政府不采取强硬措施整顿足球界。从这个角度上而言,“维基解密”承担了传统媒体没能承担起的监督作用。
尽管,这次监督本身只是曝光美国在东欧的情报工作的附带效应。
作为20世纪与社会密不可分的组成部分,足球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被政治和经济绑架。但在过去,来自既得利益集团的高压管制,让大多数权钱交易和暗箱操作都流于传闻。除非,能够出现像意大利电话门那样的大规模司法行动。可“电话门”之所以能成就,完全是建立在意大利中左联盟上台后,普罗迪政府对贝卢斯科尼和阿涅利家族为代表的右翼最激烈的政治报复。如果没有来自当权者的支持,一贯以拖沓渎职闻名的意大利警方,怎么会坚持长达1年的窃听电话和收集证据?
类似的情形在其他国家也非常普遍,保加利亚针对黑手党的行动已历时十余年,收效甚微。在俄罗斯、乌克兰和塞尔维亚,黑手党的权势所及,甚至超过了政府。臭名昭著的普罗夫迪夫火车头俱乐部,近年前后3任主席都死于黑帮火并,当初甚至要绑架贝尔巴托夫的伊列夫,也不例外。第一豪门列夫斯基的大股东犹太人车尔尼,在西班牙、以色列和英国都是通缉犯,还曾被保加利亚驱逐出境过。但现在,他仍然牢牢控制着球会——原因很简单,他有来自黑白两道的超强保护伞。几乎所有的保加利亚人都知道这一点,但国际社会总能选择性无视。国际足联和欧足联不需要大动干戈整治保加利亚的足球环境,那也不是他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波兰,持续了数年的足坛反腐败历程,真正的背景也是政治风向的变化。人们有理由相信,像华沙军团、克拉科夫维斯瓦和波兹南莱希这样真正的豪门,绝不会在反贪风暴中落马。因为落马者只是政治报复的替罪羊,波兰联赛仍然是地下势力的领地。所不同的是,他们需要和新政府一起找到合作的方式。然而,“维基解密”改变了这一切:简单粗暴的曝光,让一切既得利益者的庇护都顿时失去了意义。
保加利亚事件提醒了球迷,普遍被黑手党控制的东欧足球圈,是否还有更多的内幕被“维基解密”顺便曝光?至少,从英国、西班牙和以色列官方都非常关注的犹太商人车尔尼身上,就能牵出许多线索。他与朴次茅斯前任东家盖达马克关系密切,后者又与保加利亚军火商吉戈夫有生意往来。在俄罗斯本土,车尔尼和铝业大王德里帕斯卡有直接联系,后者有与在足球圈声名显赫的别列佐夫斯基和阿布拉莫维奇有业务往来。英国记者们始终找不到阿布的黑色背景,或许“维基解密”能够帮助寻找到答案。
不仅如此,“维基解密”已披露贝卢斯科尼与普京过从甚密,两国之间在多个领域内都有内幕交易。这不禁令人联想到,此前意大利申办2016年欧洲杯和俄罗斯申办2018年世界杯,是否也存在来自统治者的私相授受?总之,“维基解密”已经改变了世界的政治,2011年他们将目光主要锁定在超级跨国公司的非法行为上——谁又能保证,这次的公司揭秘不会又牵出足球的麻烦事儿?